作者：张笑晨姚舜铁瑾杨磊
编辑：王晓
8月8日晚上9点19分，九寨沟宋城藏羌古城景区和往常一样，正在上演《九寨千古情》晚会。为了再现5·12汶川地震的场面，剧院中数千个座位会强烈震动，虚拟的“立方米大洪水”会瞬间“倾泻而下”。
当九寨沟地震发生时，正巧演到这一段落。剧场产生了剧烈的晃动，几千名游客沉浸在剧情中，以为是特效，看得入神，起劲地鼓掌。
正在表演的演员们察觉到了不对，开始大声喊“地震了”，但观众没有人离开。导游冲到剧场里面喊人，游客才知道原来刚才经历的“震动”不是实景演出，而是真实发生过的现实。
后来得知，那一刻，四川省九寨沟县境内发生7.0级地震，震源深度20公里。
晚上11点，四川省地震局召开震后第一次新闻发布，发布会上透露，九寨沟甘海子景区附近有余游客被困。
豹女正在其中，晚上11点11分，她在朋友圈里说，“是死是活听天由命”了。
今天凌晨，卓玛客栈外躲避地震的旅客，卓玛升起了篝火取暖。
来源：受访者提供
哗哗的声音和灰
导游豹女说，自己在汶川大地震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害怕过。
地震发生时，她带的团刚从酒店出来，车前面50米不断有石头掉下来，“当时所有人都在跑、都在尖叫”。
余震继续。她周围的山体不断地垮塌，碎石掉落，“啪啪啪啪得就像除夕放鞭炮的声音一样”。
幽幽也是一名导游，地震的时候，她正带着九寨沟游玩结束的客人返回甲蕃假日酒店。大巴开到距离天源豪生酒店大概5米的地方，司机觉得方向盘在上下跳动。
司机立刻刹车，幽幽看到路上一群人从商店客栈中跑出来，她们的车开始左右晃动，行李架上的东西掉了下来。
幽幽是四川人，经历过地震，知道绝对超过5级了。但为了安抚恐慌的旅客，她告诉他们只有4级，不要慌。
“一下就想到汶川地震了，这次的晃动比汶川还严重，电视机都摔烂了”，甘海子一家家庭旅馆老板肖女士和家人罗先生的第一反应是往下跑，当时已经断电，楼梯间漆黑一片，“我下楼时都看不到楼梯”，短短几十秒内，家人和住宿的20多名游客都跑了出来。
出了他家三层的房屋，便是“大坝子”，罗先生说。在空地上，他们带着游客生火取暖、吃泡面，此刻对面的山体开始滑坡。“看不到，只听到哗哗的声音，还有灰”，罗先生回忆说。
郭彬是蜀地传奇旅行社导游，地震前，他刚带着30人旅行团到九寨沟风景区，打算第二天进入景区。
当晚7点，他们结束了一天的行程，入驻漳扎镇的港威酒店。“不到9点半的时候我们这边就地震了，所有人都往楼下跑”，郭彬回忆。
“地震声音特别大，就像火车鸣笛一样”，郭彬说，总共不到10秒。他看到很多旅客出来时几乎没有穿衣服，有的人身上的沐浴露还没有擦干净，就匆匆跑了出来。
因为余震不断，所有人一夜没睡。肖女士说，昨晚甘海子景区有人被困是因大量山石掉落阻断了道路。
豹女被困在山上，她不断地通过朋友圈发布着求救信息，同行把她朋友圈的截图发在了微博上，找媒体帮忙。
凌晨0点39分，豹女在朋友圈发出了第一条求救信息。
她说甘海子需要救援，有旅游车辆被困。此刻她们停靠点附近的山脚下，不断有石头从山上落下。车上的有30多名乘客，没有吃的，气温很低。
她发了朋友圈，希望朋友帮助转发一下。
好在手机还有电，豹女回忆说，车上的人都穿着薄外套，又冷又饿。
半小时后，她又在朋友圈里发布了求救信息，她说，“大概有一百多名游客被困在甘海子，没有吃的，也没有水，现在气温只有几度。”
豹女的措辞从第一条的“需要救援”改成了“急需救援”，在第二条求救信息中，她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和车牌号。
这期间，山上不断滚落碎石，一直没有停下。
酒店前的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，事后郭彬回忆，至少有几千人。他找不到自己的旅行团在哪里，他不停地打电话，一边走一边大声呼喊。“喊了很久，终于把人喊回来了”，晚上10点多，郭彬找到了自己带着的30名客人。
这些人神情慌张，衣不蔽体，郭彬把他们安排到大巴车内，自己上街买了冲锋衣分给没有衣服穿的人，就这样过了一夜。
盘山公路上，一辆大巴车被滚落的石头砸坏。
来源：受访者提供
“最好的办法是原地等待”
李兰（化名）一家八口人从成都来九寨沟玩，计划今天回成都，看了演出，回酒店的路上遇到了地震，她的家人在地震中受伤。
受伤的消息通过豹女传递了出去。
豹女把信息重复了三次，“甲番现在有客人重伤，等待救援，请大家帮忙传播”，豹女留的电话是李兰的。
上四寨村民杨晶在景区附近开了个旅馆，地震来的时候，她们和住店的游客都跑了出来，因为很匆忙，穿得很少。
杨晶和旅客们开始在旅店的空地上等地震过去，余震不断，她们一直到早上都没有吃东西没有喝水。
路被山上掉落的石块堵死了，杨晶一家子大概30人，开始向着附近的山上走，因为那里有较大面积的空地。
卓玛在距甘海子10公里的永竹村，开了一家藏族客栈。地震发生时，所有人都在房间里休息。
“突然地就开始晃，桌上的东西全部被震到了地上”，卓玛回忆。震感持续了一分钟左右，所有客人穿得很少从宾馆里跑了出来。“他们大多数人只穿着内衣，裹着被子就出来了。”
客栈里的游客来自全国各地，基本都是自驾来的九寨沟。卓玛看到，这些人从楼里出来后四处乱跑，神情慌张。
“有些人蹲在地上大声尖叫，有些人开着自己的车准备离开”。卓玛看到山上不停有石头向下滚落，她拦在这些车前面，告诉现在很危险哪里都不要去，“最好的办法是原地等待”。
“我陆续把这些人聚集在我家小院里面”，花了很长时间，卓玛把大部分客人找了回来，只有几个不知道去向。“这些人从没遇到过地震，后来发生了很多次余震，每次他们都吓得四处跑”，卓玛回忆。
地震后，村里开始停电，所有人只能通过手机的灯光照明。卓玛看到很多人抱着孩子冷得直哆嗦，她独自打着手电筒回到宾馆为这些人搬来了床垫和椅子。“宾馆里一片狼藉，楼道里全是客人的东西和掉落的灯泡碎片。”
客人想往外打电话，向家人报平安，只有很少人能打通电话，大多数人手机没有信号，客人们互相借着手机往外拨打电话。
夜越来越深，气温也逐渐降低。有人开始出现体力不支，卓玛和几位热心的客人四处寻找房屋上掉落的木头，生火取暖。“火升起来后，客人们就不怎么乱跑了。”
虽然余震不断，但一直没有下雨，每一次余震的声音都很大，时常能听到石头往下滚动的声音。次数多了，人们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恐慌，心情逐渐平复。
导游幽幽看到很多人睡路边，“跟乞丐一样”，酒店把干净被子拿出来给旅客铺在地上，“是给受到惊吓的外地游客的一种体谅”。
凌晨时分，有几辆军车和警车开到了村子，警车的喇叭不停地在呼叫：“有没有伤员、有没有人被困”。喊了一会，警车陆续开走。
卓玛看到，军人们开始来村子附近清理路障，把落在盘山公路路面的石头清走。看到军人和医护人员后，人们不再恐慌，院落里的人们甚至聊起了家常。
豹女的旅客通过危险地带终于安全。
来源：受访者提供
“几辆车，玻璃没了还在开”
今早凌晨5点，救援力量用挖掘机将道路抢通。卓玛不再挽留想离开的客人。昨晚开车离开几家人回到了客栈，他们说，“山上不停向路上滚石头，没开多远就掉头回来了。”
杨晶家的20多名住客也开始自行驾车离开，“旅客走的时候挺感谢我们，因为早上家人煮了稀饭、面。”
路通了，早上6点多，豹女和30多名旅客回到了她们下榻的酒店，酒店因建筑损毁不能进入。她们只能在外面等着取行李，之后她们就能回成都了。
李兰的家人遭遇到了不测，姐夫不幸遇难，她的语气显得沉重。李兰的另外两个家人受了伤，医院，好在情况不是很糟。李兰有两个手机，电话一直没有断过。
经历了这一夜，很多游客顾不得找齐行李，拿不全东西的他们匆匆离开。卓玛说，旅客们走的时候没怎么在房钱上太纠结，尽管他们有的人都没住满日子，卓玛和这些人都加了
卓玛的客栈住了70多人，40多人开着自己的车离开，一小部分人被当地政府的大巴车接走，只剩下几个想去机场的人没有动身。
“从早上天刚亮到中午，路上全是出去的车，特别得堵”。这几个去机场的客人想坐出租离开，但今天出租车都涨价了，“平时路费只要20元钱，今天他们最少元。”
卓玛看不过去，决定开着自己的车送这些人去机场。在路上，她看到很多私家车或多或少都有破损，都是被昨晚滚落的石头砸的。
“有几个车玻璃没了还在开”，卓玛看到一辆大巴车前玻璃被砸烂，后面一半车身被埋在土里。
杨晶抬头看到很多直升机从头上飞过，他们觉得“应该是救援队”，等了一夜的她们还没等来救援队。
今天，旅行团终结了九寨沟项目，郭彬带着所有游客撤离回成都，从九寨沟风景区到县城的30公里，他的车走了3个多小时。
据官方数据，截至9日14时30分，4.5万余名游客、台车辆被有序转移出地震区域，现还有0余名自由行游客安置在安全地带等候转移。
下午5点20分，豹女和她的团员终于到了安全地带，她们跑步避过了最危险的塌方区域。
坐上摆渡车后，一夜惊魂的旅客们已经泣不成声，过了前面的川主寺，大家就彻底安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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