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城

江小西仲夏夜的宋城


仲夏夜的宋城,是一首蟋蟀的G小调进行曲,在古城墙的一隅,在南宋的草丛中演奏。宋城的屋檐如同栖息的大鸟,赣南小夜曲在戏台和糖人街的角落里飘飘荡荡。星星点点的灯光照着我斜长的身影,双脚上的紫色泥土落在了青色的泛着光泽的砖缝中了。这里也是江南,虽然也有楚天的暮霭。古浮桥横亘在南河两岸,山长水阔又小家碧玉,月亮好像一碗搁置在中庭的水酒,散发出淡淡的光辉。我在宋城里走来走去,好像魂归于明清画卷,可是在民国的我,还只是一粒蓼蓝草的种子,连一抹颜料都不如。

一不留神,脚步趔趄,几乎要跪拜在一幢雕梁画栋的房舍前。在高高的门槛内,灯火通明处,一群人在天井的上下两边,让宋城的故事细细地冲泡、研磨、发酵、风干、闪光。墙两边的老照片,是老赣州城的缩影。那个趴在暗房里冲洗照片的老海牛,举着镜头举着镜头,在黑白岁月中留下了光明的历史。因为白天在山间的农场里看山,看云,摘瓜爬坡,看母猪给小猪哺乳,看花生苗在水塘边摇曳,我恍然回到了少女时代。那时,我在山间劳动,在藤蔓间摔倒,在稻草铺成的草席上唱歌,长成一个喂猪、挑水、洗衣的“翠翠”。夕阳满山,晚霞在前方的山头氤氲着,大多的白云漂浮在蓝宝石的天际,雪峰老板的奥迪车迷了路,我们在厦蓉高速上平稳地飞驰。

烫皮在白色塑料袋里跳舞,老肥把火龙果的花摘下来,一锅肉片汤上了桌。老肥夹着个公文包,戴着副变色眼镜,肚子圆滚滚的一圈,说话有时咬着舌头,我见他也像是见过世面的人,原来他也是八零后,在北京待过十多年,住在张国立老师楼上。老肥说:“我在隆冬天里的北京,穿个大裤衩搬了三千箱脐橙啊,半个小时内我能吃四十二个茶叶蛋,六瓶二锅头,五碗饭啊”。我说:“哦!我以后要叫你小月。”姐就打趣说:“老肥,早饭刚吃了一张辣牛皮炒辣椒吧。”我一边瞟着桌上的十几碟白米饭,想起我也曾是一餐能吃半斤米饭的主。那时,我快要高考了。一旁的雪峰老板则低头不停地瞄着手机,他在搜索院校信息,他的儿子刚高考完,超过二本线二十分左右。要不是我硬要拉他来,他也不会做我们的专职司机了。前一天晚上他才开了长途车回来,把在福建的生意放下了。我让他来赣州找我们,不过是去年的一年我常去他的餐馆蹭吃蹭喝,江小西我想做一次东。

六月份是毕业季,空气中缭绕着离别的感伤。从郁孤台拐进了宋城,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。我去宋城去得最迟,一进门,脖子上挂着单反的伟恺弟弟恰好介绍他自己。话筒被木然姑娘传递到我手中,我说话就磕磕巴巴地开始了,引来一片笑声。我就像芦荟一样,植入了那片土地了。我是芦荟,因为我穿了件绿衣服,与执行院长撞衫了,他是一个瘦高个的小鲜肉,后脑勺扎了个小辫子,说起话来很有明星范儿,潜台词也挺丰富。我看我周围一群年轻人,有的玩抖音,有的开公司,有的发型飘逸,有的衣衫复古,可惜我去得最迟,不然可以跟大家伙儿更加熟络。但是,仍然觉得找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归属感,文艺的灵魂如散落在不同水域的珍珠,在赣江的水草中,蚌壳被时间的网打捞了出来。毕业多年后的自己,都没有过上这种激情燃烧的集体生活了,我封闭了很久,阳光扫过的窗台上长了霉苔。

生平第一份研究员聘书捧在手里,也觉得沉甸甸的。就在前几日,我就觉得命运的巨手将为每一个推开一扇门,我在雨中漫步,步行到红旗大道的一家书店,见到了《青花帝国》的作者,我把褐色的雨伞放在身旁,找了个第二排最靠右边的角落坐下。江子在开场白里就提到了我,鸭舌帽下是一张依然红润的脸。我说我是个奇怪的人,因为周围的人觉得我奇怪,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奇怪。因为有时像被神灵附体,被抛离了星球的轨道。

我不断地逃离,不断地寻找,不断地受伤。虽然是共产党员,但是文字里不想形成政治的磁场,然而我不会反叛,我不会和杜拉斯一样不羁,不会和张爱玲一样凄惨,不会和艾特玛托娃一样狂飙。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疯狂,才华不够,不敢献祭自己,没有可以争吵得面红耳赤的知己,打不开格局,没有飞翔的本领,是有裂痕的泥胚,成不了青花瓷。我画下了生活的怪圈,深夜里会被噩梦纠缠,拿起笔写作时,充满罪恶感,不想揭开生活血淋淋的伤口,不想被人扔鞋子。我渴望凡俗的、滋润的日子。大家说:“你不奇怪,你要对自己有自信。”江子说:“文学是填补灵魂漏洞的,世间一切账,文学算得清,用上帝的眼睛俯瞰世界,所有的罪恶都是可以原谅的,所有的恶人都是迷途的可怜人。文学,用美和弱引导,去让人得救。”江子的小和尚头像用无邪的眼神看着我,我脑海中浮现出祖母房间内的释迦像。

多少次,我隐入了香樟树下,但是我没有散发出香气。多少次,我行走在泥泞的小路上,但是我从来没有丢失双脚。我没有办法改写过去的结局,我也无法控制将来的结局。如汪国真的诗句:“所有的结局已经写好”,那就是死亡,在通往死亡的路上,我对着镜头微笑,我想这样不朽。

伟恺弟弟给我拍了很多张照片,还把我送到巷口。我有点懊恼,走的匆忙,忘了把把烫皮与西瓜带过来。在临街的阿甘小铺,我买了一些爱心型的红姜糖,慢慢地踱着步子,觉得辛弃疾、苏轼的灵魂化作了宋城的萤火虫,飞回了这里,在艾草的第五个叶片上,做着仲夏夜的美梦。朋友请我喝潮汕粥,世界杯球赛开始了,一道道目光漫过我,盯着我身后的电视机,我喝完了一杯青岛扎啤,站了起来,走到了江南宋城的一条大街上,我告诉自己:浮浮沉沉的波涛与浪潮间,哪里会没有子夜的光?

郭建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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